【20191117】冰点回归

祝小队长生日快乐,得偿所愿,百岁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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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绝对畏寒。没来由的,泽村如此肯定。

       天空中央,烈日烧着正午的云,藏在青草丛中的一小节脚踝被草尖轻轻戳着,微微有些刺痛,他想看看天空,可是云飘过去了,没有再帮助他遮住太阳,他只好把眼睛眯起来。

     “泽村。”

       熟悉的轮廓代替积云把泽村藏进阴影里,泽村抱着左边的膝盖向后一仰,舒展上身,缠绕在肺部的那股像吸了水的海绵一般的空气,被这一声呼唤撞开,成心海上层的云朵。

       今日天气,晴,有时有雨。

     “再不吃就融化了哦。”御幸把撕掉包装的迷你冰棍递到泽村的嘴边,一根就只够三口,眼看着融化的奶油就要滴下来了,泽村连忙张嘴一口咬住。

     “你差点咬到我的手。”

     “那就连手一起吃掉,”泽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嘴里的那根冰棍,又眼巴巴地望着御幸藏在身后的手,“说不定吃了前辈的手,就能打出全垒打。”

     “诶,好可怕哦。”

     “别用那种口气说话!求你了!”被夏日打压得行动迟缓的泽村伸直了双腿,慢慢捂住胸口,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猜猜我带来了什么?”御幸没理他的反应,自顾自在他身边坐下,然后猝不及防地一头躺倒在他伸直的大腿上。泽村惊慌地叫了一声,又捂住嘴往周围看了看,再想把双手放下来,已经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御幸前辈!突然做什么啊?!快起来!会被别人看到的!而且好热……”泽村小声催促的样子在御幸眼里显然起不到任何威胁警醒的作用,只会让他的嘴角弧度更加明显。

     “没关系没关系,我看其他男生之间也有这么做的,是你太敏感了,”御幸扭了扭脖子把脑袋放舒服,“你看。”

     “这是什……啊!好冰!”左边的脸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一下,泽村捧住脸,冷意就以他的掌心为中心,沿着掌纹蔓延。

     “食堂的阿姨给我的,有没有凉快一点?”御幸把一只脚放在曲起的膝盖上,脚尖微微上下摇晃,于是他的上半身也就像一颗胸腔里的心脏一样,在泽村的怀里一颤一颤。他用食指和大拇指夹着那颗四四方方的冰块,举到泽村和自己目光相接的地方,闭上一只眼睛,透过晶莹剔透的冰块看泽村的脸。

       泽村也看着御幸,冰块在御幸的手指之间散发着水汽,正午的日光打在冰面上,随着它的旋转显现出光点,仔细看,还可以分辨出其中混合着彩虹,像颗钻石。正午的日光还打在御幸的刘海上,他嫌热撩开了发丝,露出额头,弯弯的眼睛里盛着泽村的影子。

       泽村发着呆,想着御幸前辈好像他手里拿着的小小冰块,一块在夏天里冒着汗的冰块,被阳光照着,有令人目眩的光芒,又让人担心他很快就会融化,他在融化,却又似乎永远都不会变成水,是一块让人想要靠近触碰的、夏天的冰块。

       他一定畏寒。泽村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个不合季节的想法。他把手放下去,放在御幸的胸腔下面,御幸呼吸,泽村的手也跟着起伏。

     “嗯,好凉快。”泽村不再注意周围,放松腿上的肌肉,让御幸躺得更舒服些,御幸应该是感觉到了他为了自己调整身体,轻轻地笑了一下。

       时间和风都走得又慢又轻,然后好像是谁说了一句“天气真好”,过了不久积雨云就加厚了一层,在他们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之前,泼了他们一身带着青草和水泥地味道的雨水。御幸拉着泽村的胳膊在雨里跑,跑到5号室门口,被仓持从头到脚嫌弃一遍,又跑到二楼,被面无表情的学弟无声地嫌弃了一遍。不过好歹两位队友还是好心帮他们拿了换洗衣服,两个人难得一起洗了个澡。

       因为不是正规的洗澡时间,他们只是匆匆去了寒气就出来,泽村披着浴巾坐在长凳上回信息,御幸站在他身后背对着他擦头发。整个更衣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和平时一比安静得像个明亮的盒子,泽村回完信息就听着御幸手里的毛巾和头发摩擦,窸窸窣窣,而自己头发上的水滴挂了很久滴下来一滴,砸在手机早就暗了屏幕上。泽村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们不是十八岁和十七岁,也不是在学校宿舍的澡堂里,而是在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样子的某个房子里,在一个平常的休息日午后。

     “真好啊。”

     “啊?”泽村回过神,扭头往身后看,御幸也正好把毛巾从脖子上拿下来侧过身。

     “我是说,能在毕业前表白太好了。”他彻底把身体转过来,和泽村一样身上只披着白色的浴巾,泽村觉得御幸锁骨之间露出来的那一小片皮肤害他心里缠了一团毛线,于是他拉紧自己的浴巾,连着脖子一起藏到浴巾下面。

     “有什么好的,御幸前辈一毕业,我不就像失恋一样吗?”泽村因为自己想到了几年后的生活而感到有些害羞,毫无道理地对御幸沉溺于孩子之间的恋情而感到不满。

     “胡说。”

     “唔!”御幸弯下腰亲了他,泽村忘记闭上眼睛了,相反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等御幸退开了他还处于惊讶之中。

     “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直到冬天,泽村还在疑惑,为什么那天御幸的嘴唇凉凉的,就像他特地给自己带来的那块小小的冰块融化在了他的嘴唇上。同时融化掉的还有独属于他们的夏日阳光,以及一丝丝也许只有泽村才能尝出来的甜味。

 

       当然,也有些故事发生在冬天,彼时泽村早就上了大学,也开始明白御幸为什么会说在毕业前告白是一件好事,因为心意相通让相见变成了一种意料之中的惊喜。所以,他在万圣节的化装舞会上遇到一个戴着狂欢节面具、主动邀请他跳舞的小丑时,才会毫不犹豫地把手交给了他。

       泽村不会跳舞,面具之下的人却很熟练,跳到一半泽村问他:“小丑先生和很多女士跳过舞吗?”

     “和老奶奶跳过舞,”小丑先生低声笑着附在他的耳边说,“我很受长辈们欢迎哦。”这好像是在暗示什么,不过泽村只是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面具,搂紧了小丑先生的腰。

       大学生们的舞会不到半夜就结束了,小丑先生说他要赶最后一班车回去,不然就会让泽村看到他普通人的样子,泽村送他到了学校外面,远远地喊了一声:“等一下,你还没有掉水晶鞋给我!”

     “在你宿舍里!”他朝泽村喊,还弯腰行了绅士礼,泽村认为要不是有面具他绝对做不出这个动作,很可惜泽村已经无法确认当时藏在面具下的脸是否红得不自然。

       所谓仪式感,可能就是明明知道世界上不存在魔法也要演戏演到底。泽村不知道御幸后来是怎么穿着一身亮晶晶的礼服回去的,总之他第二天还是如期在电视上看到了御幸正常出赛。而“水晶鞋”——一只崭新的投手手套——放在泽村宿舍的床上,手套里藏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给糖吃就恶作剧”。泽村笑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昨天算不算给了糖。

       这不是泽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发生在冬天的故事,他们的故事常常发生在夏天,在蝉声嘈杂,日光纷繁的午后,自从他上了大学之后,也发生在他的宿舍里。泽村一个人住,他的室友只是偶尔回来睡觉,泽村带御幸回来了几次,也被他看到过几次,后来泽村问他,能不能给自己的前辈一把钥匙,想好的理由还没出口,室友就说“好啊,你男朋友睡在这里我也没意见,搞好卫生就行”,泽村当场呆住。

       把情况告诉御幸之后,他的前辈在电话里发出爽朗的笑声,然后说,爱意是很难隐瞒的,我那么努力都没瞒到高中毕业,你这个笨蛋怎么可能瞒得住。泽村想了想,后知后觉地表示,怪不得他每次看两个人的合照,都觉得自己的表情乖乖的,看着看着就脸红。

       那之后室友忙着准备继承家族企业,更少回来了,有一天泽村顶着大太阳回到寝室,看到御幸躺在自己的床上,脸朝着墙壁的方向,睡得很熟,胸口摊着一本书,而且书名竟然和棒球没有关系,是一本关于怎么做冷饮的书。

       窗帘没拉上,日光照到了御幸的手臂,泽村在床沿上坐下,帮他遮住太阳,就像一年前的夏天,他常常因为太热,躲进御幸的影子里。泽村屏气凝神地看着御幸的脸,比上回见还瘦了些,有不易察觉的黑眼圈,之前聊天的时候,御幸开玩笑说下次见泽村要化妆。泽村想,该不会是怕他看出黑眼圈吧。

     “御幸前辈。”他拍拍御幸的肩膀,试着叫醒他。御幸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到泽村就微笑着伸出弯曲的手指,刮了刮他的鼻梁。

     “好凉!”泽村忍不住捧着御幸的手蹭了蹭,他的手丝毫没有夏季的燥热,像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瓶。

     “我来的时候带了冰块,可惜都化了,凉快吗?”他懒洋洋地用手抚摸着泽村的脸。

       一切发生得很突然,他们都忘了是谁主动的,泽村只记得和自己的体温相比,御幸的体表温度让人无法不贪恋,抱着他就像抱着一条温顺的蛇,只想放任自己被他缠住,就算这可能是对方的陷阱,就算他会因此窒息,越陷越深。

     “御幸前辈就像夏天的冰块。”做完之后,泽村仰躺着,看着上铺的木头床板,想起室友要他搞好卫生。的确,现在无论床上还是床下还是身上都需要搞卫生。

     “啊,这是什么一点都不形象的比喻。”御幸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泽村的肩膀。

     “就是……明明适合生活在夏天,却又像冰块一样,嗯……虽然让人觉得很舒服,但是又会很好奇到底会不会融化成水,但、但是又怕你融化。”

     “那你还真是颗小心翼翼的太阳。”

     “什么意思啊!”听着倒不像是在嘲讽他,但泽村因为企图解释心里隐隐约约的概念,而牵出了更大的谜面,不太合算,不,对他的大脑来说,太不合算。

       泽村到了下一个冬天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个来自夏天的谜团,不过他已经弄清楚了另外一件事——御幸真的畏寒。

       入冬之后,御幸每次来就喜欢抱着他的腰,就算是11月17日这样的日子,他也只是要求搂着泽村,说自己不想出去,哪儿也不想去,外面太冷了。也不知道是谁冒着冷空气跑到泽村的宿舍来,好像那一路风雨都不让他觉得冷,只要一躺到泽村的床上,他就怕冷了。

     “不出去吃饭的话,我可什么礼物都没准备哦。”泽村把手盖在御幸的头发上,说了一个慌。

     “真的什么都没准备?”

     “真的。”完了,他的表情一定已经出卖了自己,还好御幸闭着眼睛看不见。

     “你这个笨蛋一定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想不出送什么,干脆就不送了,”泽村很想解释一下自己已经不是高中时的自己了,可御幸又说,“泽村,你知道吗?”

     “什么?我可不接受说教!”

     “人最后总是要一个人冷冰冰地离开的。”

       泽村愣住了,御幸翻了个身,像那年夏天他第一次尝试更亲密的动作,毅然决定躺在泽村大腿上那样,他似乎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论调既不符合年龄也过于悲凉,表情也并不凝重,依旧笑着说:“所以这个就是最好的礼物,每年都要送我一次?怎么样?”

     “好。”泽村只有答应。他很想说,只是体温而已,我泽村荣纯要多少有多少,可他的前辈安静地睡着,他甚至连呼吸的轻重都下意识地控制着。东京还没有下雪,等到了那个时候,泽村希望他们能有一所房子。

       御幸前辈说过,我们的每一个切合实际的愿望,都要实现。

       生日礼物放在枕头下面,现在似乎还不到它们该出场的时候。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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