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泽】若你成诗 02

       他们完成了御幸醒来后的首次投捕,对泽村来说这就像是从浑浊的地下室出来之后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但他还是异常敏锐地发现御幸倒吸了一口气。于是他垂下手套向御幸跑过去,抓住他的手问他哪里痛,御幸咬着牙笑说就是你捏住的地方,泽村又手忙脚乱地猛然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把手放在背后。

    “再来一次。”御幸站起来,看着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展开手掌又捏住,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即使没有受伤,他在困扰的时候也常常这么做。

    “不行!万一伤口裂开了怎么办?!”泽村言辞激烈地拒绝,额头上却被捕手手套轻轻敲了一下。

    “笨——蛋——刚刚是我动作不对,稍微给病号一点找感觉的机会好不好?”他说得轻松,好像泽村暴投之后,为了让他放松而说的那句“刚刚那球是我配得不好”一样。泽村知道自己应该坚持自己的主张,可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就五次哦!”说完泽村自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抓了抓鼻尖,“以前我缠着御幸前辈投球的时候,你总是很无奈地说‘再十球不能再多了’,现在真是水和风轮着转啊!”

    “你说想说风水轮流转吧?”御幸把球塞到他怀里,让他回投手丘上去。

       御幸很守信用,说五球就五球,而且的确在五球之后就找回了接球的感觉,泽村想了想自己以前总是撒娇似的要他多陪自己练习,好像还说过“这个人投到哪里都没关系”之类的话,忽然觉得有点羞耻,被御幸看出来了,还问他怎么了,他疯狂摇头说没事。

      “你是不是又在笑我!”他今天到底被御幸笑了多少次,就算这个人是病号他也有一点生气了!就一点!

      “抱歉抱歉,”御幸扶了扶眼镜,“我是笑我怎么会有个这么呆的搭档,你不会是一直在骗我吧?”

      “没有!我们可是如假包换的最佳搭档!”泽村叉着腰自豪地说,他们的高岛老师在一边摇着头想,有的人只要说起“御幸的搭档”这个概念,智商都会降低百分之五十。

      “谢了。”

      “诶?”

      “感觉稍微轻松了一些。”泽村呆了呆,他猜不准从早上到现在他做了什么事让御幸觉得轻松,可“轻松”总归不是个坏词,于是他开心地围着御幸前后跑了两次,指着手机屏幕告诉他时间快到了。

       中午十二点泽村把御幸准时送回了病房,护士拿了一堆药过来,什么颜色都有,倒是很好看。御幸显然已经吃腻了这些药丸,皱着眉头一颗一颗吞下去,午饭也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还把肉都夹到泽村的碗里。

     “御幸前辈……”泽村拨弄着那几块被御幸的筷子夹过的肉,低着头问,“每天都要吃那么多的药吗?”

     “是啊,刚开始我还想搞清楚这些药到底有什么效果,后来发现根本记不清楚。”御幸一手托腮把视线随意地放在泽村的头顶,泽村却莫名不敢抬头,只要他抬起头就可以和御幸四目相对。

     “听说出院以后也要继续吃。”

     “我会监督你的!”

     “啊?”

     “我……我是说请让我每天提醒前辈按时吃药!”泽村发现自己的敬语水平种御幸面前会变得很差,但这不能怪他,毕竟本来就不怎么用,御幸不在意这些,从他们刚认识开始就不在意,他总是纵容自己,即使是现在。

     “哈哈哈……那可就拜托你了,小搭档。”别说小啊。泽村默默在心里嘀咕。正午的窗外比清晨还要冷清,即使门诊部被病人挤得水泄不通,这个单人病房和窗框之内的这一片景色依旧像一片净土,泽村知道这样想不太正常,他看到一只白色细瘦的鸟儿站在外面的树枝上,他不认识它属于哪个品种,但因为它十分美丽,于是泽村就擅自把它当作了好运的征兆。

       不过这个征兆应该不太准,不然泽村为什么要在御幸出院当天拉着本该被好好送回宿舍的大明星一路小跑回自己那个还没有收拾过的窄小出租屋?

       御幸出院前两天下了三场大雨,偏偏这天早上天气好,也不知是谁把消息透漏了出去,一大早医院门口就没法看了。本来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御幸点名要泽村带他走,还说去哪儿无所谓,前来接他的人拗不过他,泽村只好故技重施,大夏天把御幸用黑色外套套了个严严实实,又破费了一次,叫了辆出租车像运送走私物品一样把他带回了自己家。

    “那个……这个……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打开门泽村匆忙地捡起一只滚到脚边的空瓶子说,“我只是最近没什么心思收拾!”

    “很不错。”御幸拉着行李箱随处看了看,一共三个房间,一个卧室,一个卫生间,厨房和客厅是共用的,有限的空间被塞得满满当当。无论哪个房间都称不上“不错”,因为某些原因泽村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水槽里积满了刚洗好没有放回去的碗,因为他忘了关窗,客厅的地板一塌糊涂。

    “比医院的病房好多了。”御幸站在客厅中间,抬起头看着形状单调的顶灯喃喃说道。

    “只能让前辈委屈一晚上了,明天我再送你去宿舍,”泽村抬起一只脚脱鞋子,声音和身体都抖得厉害“要……要不你先喝点水……啊!”毫无意外,他在向御幸走过去的途中在没有踩到任何障碍物的情况下摔了一跤。

     “啊——为什么连你也要妨碍我!是报复我没回来打扫吗!是吗?!”他跪坐着指着地板大喊。

     “你是不是太寂寞了?”御幸捂着肚子大笑,然后伸出手拉他,这场景似曾相识,泽村盯着他指肚上的茧,抿了抿嘴唇,上一次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一次可以了。

     “嗯,是有一点。”泽村的手被御幸握住,只是经历了一个站起来的动作而已,手心的热度却像连成串的小鞭炮一样在心里炸开,有咸味的洪水快要决堤,泽村强行堵上出口。

     “我来打扫房间,你先坐着休息一下!”他转身揉眼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御幸看在眼里,觉得有些疑惑,又有些奇怪的东西堵在心口上。他张了张嘴,想直接问,结果泽村去拿扫帚和拖把的时候把工具弄得一团糟,御幸只好再次走过去帮他。

     “你饿了吧?我做点什么给你吃?”他下意识地提议,恍惚觉得自己以前也说过这种话。

     “好!我要吃炒饭!还有秋刀鱼!还有……”

     “我哪会做那么多东西啊。”御幸蹲下来,笑着帮他把架在肩膀上的扫帚柄拨开。

     “对……对哦……”泽村呵呵傻笑,御幸有一种想去捏他鼻子的冲动,“慢慢来!现在我去买食材!”

       在御幸提醒他带上伞之前泽村就冲了出去,像一阵山坡上的风,冒失又莽撞,不请自来,但毫无杂质。御幸放下原本打算拦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坐到沙发上。沙发有点旧了,他移开右手,发现上面某个角落写着“御幸一也大笨蛋!”

       小学生?

       御幸笑着摇摇头,虽然觉得身体还没那么有劲,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起来收拾房间,毕竟今晚他是客人。

       一切都得心应手。等他收拾得差不多了,一抬头就看到泽村拎着一大袋子食材现在门口,张着嘴眼睛还闪闪发光。

     “哇——”他脱了鞋子在地板上跳着踩了几脚,“不愧是御幸一也!”

     “多谢夸奖。”这个时候还是老实接受称赞比较好。御幸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食材,看了一眼后放在水槽旁边,然后催泽村去擦汗。

       泽村乖乖地去了,出来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御幸正背对着他切菜,他以前常常趁着御幸不注意在旁边看着御幸切菜,他很喜欢这么干。这种时候,他的前辈身上就好像卸下了所有的称号,只是“家”的一部分。

       但御幸没在切菜。泽村的梦醒了。

     “御幸前辈!”泽村的笑容还没展开就消失在往上升腾的水汽里,御幸拿着刀的手停滞在空中,像电影胶卷定格在某一秒。他的左手食指被切出了一个伤口,不算深,但还是流了不少血,他却像没有知觉一般呆看着自己的手。

     “没什么,”御幸把手翻过来,时间的电影继续播放,“我以为我应该会。有创口贴吗?”

       泽村从卧室里翻出了小药箱,创口贴剩下不多了,他第一次做饭也不小心切伤了手,因为伤得也不深,就当作一件趣事讲给御幸听,结果御幸立刻对他进行了电话轰炸。泽村不好意思告诉御幸,比起被骂的震惊,喜悦反而占据了上风。

     “我记得我应该会。”泽村帮御幸贴好创口贴,听到他轻声重复了一句。

     “嗯,前辈没有记错。”泽村把创口贴的两边压平,努力用灿烂的笑容回应他。如果一个合格的乐天派后辈能够帮上御幸的忙的话,他愿意把一切负面情绪都吞进肚子里。

     “那就好。”御幸犹豫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小的绿色笔记本,用一支同样小巧的笔在上面写些什么,泽村好奇地偷偷探头看,御幸瞥了他一眼,也没遮住,笑了笑直接拿给他看,上面写着“能用菜刀”。

     “不知什么时候能写完,可以确定的事情太少了。”泽村听了,咬了咬嘴唇。

       泽村今天没能吃上令人怀念的菜肴,但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即使只是御幸坐在对面和他一起吃泡面,他也能找到值得高兴的点。吃到一半他哼起了好多年前夏季甲子园的主题曲,御幸忽然说,我记得这个旋律,结果直到上床之前他还在哼这首歌,御幸也没说一个烦字。

       床只有一张,好在比较宽,泽村提了两次,御幸也就答应和他一起睡了。他还是像学生时那样,睡相一丝不苟,没有泽村像八爪鱼一样抱在他身上,他就像躺在黄金棺材里的木乃伊。

       到了半夜十二点,泽村还是睡不着,他翻了个身想再看看御幸,明明没必要却还是想确认他是不是好好睡着,在自己的旁边,而不是在散发着消毒水的白色病房里。意外往往不期而至,就像他原本只是想捏捏御幸的脸,回过神来却已经吻了上去。

       接着他放任了第二个意外,他没有马上停止自己的行为,而是变本加厉地用柔软的舌头夺取对方唇上的温度。

     “嗯……嗯……御幸……前辈……嗯……”湿润的雾气在眼前散开,遮住了理智的出口,泽村整个人都快陷进御幸的怀里了,他主动索取着,也被那个怀抱所束缚,他一边吻着那两片属于自己的嘴唇,一边把罪名推给熟睡的人。

       ——都是你的错。

     “泽村?!”他被推开了,泽村从来没有被这么重重推开过,像心撞在时速160的棒球上,他几乎当场就要吵闹起来,但话一到嘴边却和心中所想大相径庭。

     “御幸前辈!我只是……你先冷静一下……那个……”

       ——你居然把我忘了!

     “对不起……”

       ——我才不要原谅你!

     “前辈……”御幸背对着他坐在另一头的床沿上,泽村无话可说。

     “躺下吧,我出去睡。”客人往外走,主人坐在床头抱着膝盖,听到门轻轻带上的咔嚓声,他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作为一个男孩他从来都不觉得哭是什么丢脸的事,可这次他真希望眼泪能够停下来。

       泪水没有听从泽村的愿望,却又给了他一个意外。几分钟后——也许更久——卧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御幸站在门口,泽村抬眼看他,眼睛擦了一遍又一遍,可还是看不清,只看到他一点一点挪动到自己面前。

     “前辈?”泽村被抱住了,准确的说,是被环住了。御幸好像无法用力抱住他,但坚持重现了拥抱的动作。

     “好一点了?”他口气僵硬地说。

     “御幸前辈,你不用这样,你不用……”泽村只说了一遍,声音就哽住了,他索性抱住御幸大哭起来,御幸本能地抗拒了一下,但没有挣脱。这犹如一种鼓励和示弱的暗示,泽村扔下所有的顾虑,在那个失而复得的怀抱里哭到睡意朦胧。

       他的前辈几乎一夜没睡,早上八点半给主治医师打电话时泽村还睡着。御幸站在卧室的窗边听医生唠叨,要他放松先回归正常生活。泽村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太阳光投在他脸上,泪痕还没有完全干。

     “御幸前辈……”泽村皱着眉头说了两句梦话,除了自己的名字御幸什么都没听清。

     “现在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后续治疗可以慢慢来……”

     “医生。”

     “你要想着,我是病人,我也没有非要想起来的理由啊……”

     “医生。”

     “怎么了?”

     “我觉得……”他像一只受伤的鸟儿收起翅膀一般垂下眼睑,睫毛投下的阴影是未结痂的伤口,“我觉得……”

     “我有这个义务。”他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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