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泽/寂静岭paro】Lost

 @▼天國禮讚 的哑巴山梗,欠了整整五年的生日贺文,真的很难写又很让人喜欢,我尽力了(。祝2014年生日快乐呀。

警告:私设如山,含有大量象征,微量恐怖血腥元素,不适请及时止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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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st mystery:road

       泽村蹲在地上检查了很多遍,不甘心地得出结论——他的自行车链条彻底断了。他必须找个地方修车,而空荡荡的马路上连一条经过的狗都没有,只有一个老人坐在不远处的小屋门口,直勾勾地看着他,拄着拐杖,眼睛浑浊,还似笑非笑。

       泽村重新向四周看了看,硬着头皮走到小屋的篱笆外,朝老人打了个招呼:“爷爷!请问这附近有修车的地方吗!”

       老人没有动,泽村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老人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门前,用满是皱纹的手扒住篱笆,将那一对泛黄的眼珠子凑近泽村,泽村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孩子,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他的声音像苍老碎裂的枯木。

    “我……我要去找一个人!我的车坏了,还起了雾,请问这前面有可以修车的地方吗?”泽村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有——有啊——”那苍老的声音笑起来,“前面就是你要去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有!”

    “可我要去东京啊。”泽村低声嘀咕,那老人转身走回自己刚刚坐着的地方,像一座蜡像一样坐下来,依旧盯着泽村的方向,看得他心里发毛。

    “谢谢您!”害怕没有让泽村忘记道谢,既然知道前方有人烟,他决定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尽快赶过去。

       雾越来越大,能见度只有十米左右,推车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泽村已经无法判断太阳是否已经下山,只能从咕咕叫的肚子推断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他觉得又累又困,很想抱怨,于是他朝着迷雾大喊了一声:“要不是为了找你我才不会来这里呢!御幸一也!”

       泽村抹了把汗,其实他大可以把自行车丢下,它已经很旧了,从御幸载着他去看向日葵花海到现在也有五六年了,现在他们很少用得到自行车,可泽村舍不得,高三毕业那年燃烧着的向日葵影子还印在生了锈的金属上。

    “御幸前辈……你在哪儿?”泽村在长野老家住了半个月,没等到御幸的电话,泽村实在熬不住,憋着一肚子气拨通了家里的座机,可不管他说什么,对面也只有听不真切的杂音。

       后来他听到一个断断续续的词重复了好多遍,最后一遍才艰难地判断出那是御幸在叫他的名字,用疑问的语气。就好像有一回泽村吵着要和他一起去买菜,结果走到一半泽村的鞋带松了,他就蹲下来系鞋带,御幸向前走了半步,然后转过头来叫了他一声“泽村?”。鞋带系到一半的泽村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有个年纪不大却很高的孩子从御幸旁边跑过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自己才帮他熨烫好的衬衫就皱了,泽村觉得有点生气。回东京的前一天晚上,泽村的梦中不断地出现这个无关紧要的场景。

       现在他很饿,想念御幸给他做的那桌子菜,还有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家”。然后,他听到了一种细微的声音,在迷雾背后,像一种笑声,一种他熟悉的人在完全放松的时候才会有的笑声。

       泽村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大声喊了那个人的名字,那声音没有理他,就像在恶作剧一般,反而离他更远了。他把自行车放在地上,说了句“等我一会儿”,就咬咬牙冲进了迷雾。迷雾中有个影子,远远地走着,模模糊糊地招了招手,又忽然不见,泽村顾不上多想,就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他撞上了透明的屏障。

       泽村怕鬼,这众所周知,第一次去电影院约会的时候他故意选了恐怖片,心思昭然若揭,从电影开始御幸就没在看大屏幕,而是一直憋着笑看着泽村,看他什么时候会扑上来,结果还没到二十分钟御幸的胳膊就已经被抱得快要断了,想象中的甜蜜情节也没有展开,御幸一边憋着笑一边抱住泽村死命靠过来的脑袋,帮他遮挡屏幕,一场电影下来御幸一点情节都没记住。

    “啊啊啊啊!那个来了吗!”

    “到底是哪个啊?”

    “不许笑我!”

       对,就是他现在眼里看到的电影院,7排15座和16座。泽村手里捧着的爆米花没吃几口,正从包装口漏出来,泽村正指着屏幕。

       泽村正指着屏幕。

       屏幕里的泽村正看着他。

       他吓得把爆米花洒了一地。

       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啊!”泽村大口喘着气,回到了迷雾当中,他不止看到了电影院座位上的自己,还看到了屏幕里的自己,他张开手掌,感觉指尖还有御幸的体温,他跌坐在地上出神,犹如坐在一艘迷失在海上的小船,看不到岸。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泽村?”

       啊,又是那个声音。但除此之外,还有棒球落在地上的声音,好像还弹跳了几下,泽村揉了揉眼睛,雾好像没有刚刚那么浓了,脚下又出现了路的形状,布满了砂石,他尽量把视线放远,好像可以看到有一些房屋的轮廓。

    “泽村?”

    “好——烦——啊——”泽村站起来,对着路的尽头大喊了一声,“来了!我马上就来!”

       哪里不对劲,或者说,到处都不对劲,最不对劲的应该是泽村自己,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目的?原因?过程?什么的目的?什么的原因?什么的过程?

       那声音暂时给了他一点勇气,就算觉得可疑,至少方向没有错,他坚信自己正在前往和御幸有关的方向。如果见到御幸,他要告诉他,我的车坏了,我们再去挑一辆新的自行车,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去看看向日葵。

       泽村跑步前进,这次他没有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事,他几乎开始怀疑刚刚的一切是不是这种可疑的雾气所引起的幻觉。他找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公交站台,旁边竖着一块牌子,写着“近日拆除,乘车前方18.4米”,用黄色的漆写的。再往前走几步,果然有新的公交站台,但似乎还没有完全建好,周围围了一圈防护栏,正面放着一块圆形金属警告牌,写着“止”。

       泽村觉得那警告牌上的红色汉字有点眼熟,“止”的最上方缺了一块,他停下来托着下巴想了想,“哦”了一声,那个“止”本来应该在自己大学后门转弯处的斜坡上,它原本是白色的,在坡道的最上面。

       御幸其实很在意他不能常常去看泽村这件事,所以如果两个人都有空,他都坚持要自己过去,而泽村呢,总是会在那个转弯处等他,风雨无阻,天晴的时候御幸会骑着自行车来,美其名曰让他感受一下校园青春恋爱感,泽村的确感受到了,还很感动地要帮他的忙,把自己的漫画单塞给御幸。

       他喜欢站在坡道上看着御幸吃力地骑着车上坡,御幸说很喜欢看他背光站在那里的样子,就好像终点的奖品,有一次他说泽村戴一顶帽子侧身站在那里就和轻小说的女主角一样了,于是泽村开始好奇他都去看了些什么奇怪的书。

       因为这样,泽村认得那个字,而它现在是血红色的,远没有它躺在坡道上那么教人觉得平静,有一点触目惊心。他蓦然抬头,竟看到御幸站在还没开通的站台中间,他的脸对着泽村的方向,但空白站牌的阴影投在他的脸上,泽村无法辨明他的表情。

    “泽村?”

       对了,就是这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他的就是这个声音。御幸穿着白衬衫——他喜欢穿白衬衫纯粹是因为搭配简单——转动了脚尖,泽村看到他的嘴角扬起一个令人安心的弧度,然后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啊!”

    “你要到哪儿找我?”

    “回东京啊!”泽村想立刻跳到他身边,但那个触目惊心的“止”字好像一个封印,将他的双腿固定在原地。

    “我们得想想办法……”

    “嗯?”泽村不解地看着他,然后泽村又看不到他了,浓雾从两边包围过来,他看到御幸抬起手臂指了指他的背后。

    “一定要……滋滋……滋……小心……滋……快走……”

    “御幸前辈!”脚忽然能动了,泽村往前跨出一步,踢翻了金属警告牌,但站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却放着一件白色的外套,泽村捡起来披上,还是热的,好像是刚刚脱下来的,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于是打了个哆嗦,把拉链拉了起来。

       周围有奇怪的声音,犬类的呜咽声,还有金属划拉的声音,可泽村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停留,因为御幸叫他快走,他的捕手虽然喜欢恶作剧,却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骗他。于是泽村扯了扯领子,继续跑了起来。

       那些不知是什么建筑物的轮廓,但跑得越近,他就越觉得熟悉,是的,和青道的教学楼很像,一路尽是些熟悉的东西以陌生的姿态出现,他也没什么力气再大喊大叫。

       他从大门进去,里面如预料那般空无一人,原本应该写着校训的地方设置着巨大的电子屏,显示着怎么看都像是乱码的句子,广播里播放着缓慢版校歌,他一步一步往教学楼走,校歌一点一点走了调,高音高得刺耳,低音低得扭曲,如同有人砸坏了钢琴,而演奏者视若无睹,继续忘我演奏。

       接着,不止音乐,连教学楼的砖块也开始变得陈旧,浓重的红色从缝隙里透了出来,爬上墙面,地面下陷,像被割开的皮肤,腐烂变质。然后从那里伸出了手骨,晃动着要来抓住泽村的脚腕,泽村往后一退,撞在一个人的胸膛上,他把喊叫憋了回去。

    “御幸前辈?”

    “别松手!”忽然出现的人拉着他就往教学楼里跑,手上竟然还拿着弯曲的棒球棍。

    “我们去哪儿!”

       没有回答,但那个人忽然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匆匆吻了吻他,像早上急着出门匆匆给了他早安吻。

    “前辈!”

    “泽村,你记着,如果我不见了,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只有这一点,绝对不许忘记。”他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于是泽村便对突如其来的“任务”有了信心,即使身侧再次大雾弥漫。




second mystery:room

       走廊在泽村的脚下延伸,一边是一扇扇除了破损程度之外没什么不同的门,另一边是像被刚刚印刷出来一般整齐划一的窗户。教学楼的走廊不可能有这么长,长到看不见尽头,但教学楼的楼梯也不可能这么暗,至少刚刚御幸拉着他往上跑的时候还没有那么暗,现在楼梯转弯口的空间黑得就像通往地狱的入口。

       泽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走回头路。刚刚握着的手在被正午的阳光照到的一瞬间消失了,之所以说是正午的阳光,因为那些孤零零的光线亮得刺眼,在地上投出的阴影如同被切割的灰色纸张,那只手没有任何预兆地消失了,连一声轻响都没有发出。

       他往前走,“慌张”躲在心脏瓣膜后面,似乎随时都会冲破胸膛,却还在牢牢地抓着血管。他想,自己的眼睛需要一个小一点的关注点,于是他抬头看,每一扇门上方都挂着班级名,每一个班级名都一样,三年B班,是御幸的班级。有一扇门上贴着欢迎来到新教室的通知,字写得很潦草,一看就不是御幸写的,这么想之后,泽村笑了笑,他怎么会有“御幸也许会写这样的欢迎词还贴在教室门口”的想法呢?

       下一扇门,通知被撕掉了,但是痕迹还在,一直到御幸毕业,那个痕迹也一直都在,泽村每次去教室找他,都会看到,一个人去找御幸的时候,他总是会无意识地敲一敲那个痕迹,来缓解自己不知从何而起的紧张。这是他现在才分析出来的。

       走廊没有尽头,3年B班也没有尽头,泽村短短的影子在寂静的室外光勾勒下,如同一艘在沙漠上行驶的黑色独木舟。不知走了多久,地上出现一些奇怪的红色痕迹,耳边有水滴声,又过了一会儿,那些痕迹越来越清晰,变成了一串脚印,毫无理由的,泽村觉得那就是御幸的脚印。

       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他们没有互相送过礼物,有了自己第一笔收入的御幸送了泽村一条手链,银子做的,挂着一个棒球形状的坠子,泽村每次去见他都戴着,平时就好好藏在抽屉里锁起来。相对的,泽村选了一双球鞋,对大学生来说算是很贵的牌子。情人节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御幸的球鞋湿透了,还忘了带备用钥匙,就在泽村的出租屋门口走来走去,地上有一串脚印,泽村问他,你就不会找个地方躲雨吗,他说,说好会比你早的。

     “你在那里吗?前辈?”泽村忍不住伸出手,想从那串脚印消失的地方触碰到什么。

     “泽村!”他触碰到了一只沾满了红色粘稠液体的手,红色的血管从脚下蔓延到了墙壁上,写着三年B班的牌子一个接着一个掉落,砸出“啪唧啪唧”的声响,如同活物被摔死。坚硬的地板像动脉一般跳动,跑起来的时候好似踩在内脏上,跳动的频率又和自己的心率相同,泽村觉得有点恶心,感觉自己踩在自己的器官上。 

     “跑!”泽村被御幸拉着转身就跑,御幸的白衬衫被红色的液体染红了,还从他袖口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御幸前辈!手!”

     “别管!”他头也不回地跑,泽村想起一起去看日出的早上两个人都睡过了头,为了赶上行程,他们只好像百米冲刺一样冲上了山顶。

     “泽村!快找找哪个是你的教室!”泽村后知后觉地听到身后有重物被拖动的声音,他不敢回头,窗外的光已经变成了浑浊的红色,犹如牲畜被宰杀之后放了血在水盆里,整个水盆都弥漫着血腥味。

     “这不都是你的教室……吗?”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了一扇突兀的门,门上挂着2年B班的牌子,很干净。

     “那一间?”御幸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当即明白了他所看着的那间教室,用力撞开门,把他推了进去。

     “御幸前辈!”而御幸自己好像并不打算进去。

     “泽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关门前给泽村留了一句话,等泽村再冲到门口,门已经打不开了,撞了几次也没用。隔了一会儿,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外面,泽村惊得后退了一步,那怎么看都不像人类的影子,而是有着强壮人形身体的怪物,原本应该是头的地方呈现出一个三角形的样子,身后拖着武器,从声音判断可能是沉重的金属利器。

     “不是真的……”泽村屏住呼吸默念了一句御幸留下的话,一直静静地站着,怪物没有打开门的企图,过了一会儿就拖着沉重的武器离开了。他慢慢地打开门,外面的一切恢复了平静,红色消失无踪,刺眼的阳光也回来了,死寂压抑的走廊竟让他觉得安心。

       他靠着门滑倒在地上,发了会儿呆才站起来,嘴里喃喃地念了一句“我去找你”,再次往前走,奇怪的是,这一次,他走到了尽头。

       楼梯也没有那么暗,拐角处的窗户还可以看到外面的操场,正是放学后的时间,有几个低年级的学生在打棒球。他们常常约在这个拐角处见面,这里不算太冷清也不算太热闹,会有人经过但不会被当作奇怪的人,他们可以站在窗前看看外面的操场,聊一些棒球之外的话题。这是泽村的建议,这短短的十分钟不能讲一句和棒球有关的话,不然就罚钱,一开始的几天两人都输了不少钱,后来御幸可能把引导他聊棒球当成了一种游戏,而泽村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屡次上当,输了不少零花钱,最后当然是以御幸请他去小卖部为结局。

       对了,自动贩卖机!泽村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他们常常见面的地点,他匆匆跑下楼去,拐过几个弯,跑过那几个学生在打棒球的操场,他觉得他们面目模糊,脸上覆盖着雾,可他没有停下来仔细看。自动贩卖机还是在记忆中的地方,垃圾桶里扔着几个罐装黑咖啡的金属罐,是御幸常常买的饮料,还有一个红色的纸质包装盒,泽村记得自己为了报复自家前辈,买了一种奇怪的辣味饮料,就是那种包装。

       这个自动贩卖机看不见可选饮料,展示窗被黑色胶带贴得严严实实,投币的地方被破坏了,但每个按钮都是亮的,显示的也不是价格,而是一个个黄色的问号,一闪一闪,不时发出嘀声。泽村往左右两边看了看,没有人来,只有一记棒球被击飞的声音,很清脆,甚至让人觉得放松,他随便选了一个按钮按了下去。

       一颗纽扣掉了出来。

       一颗校服的纽扣。

       是毕业的时候泽村没能拿到的纽扣,他一直耿耿于怀。纽扣在出货的金属槽里左右滑动,泽村把它捞了起来,贴在心口,想了想,忍不住又按了一个按钮。这次出来的是碎掉的杯子,其实已经碎得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但泽村依旧认得它,他们的情侣杯。

       杯子摔破了,就在上个月,摔破了一个,另一个就被御幸锁进橱柜里去了。之后的半个月他都没有时间来看泽村,泽村开始疯狂想念那个杯子,却又下意识地不敢把锁在橱柜里的杯子拿出来,他常常呆在厨房里,抬头看那个杯子。

       泽村把碎掉的底座拿在手里,掌心被划出了伤口,但他只是一边重复着“不是真的”一边又按下了一个按钮。这一次整个自动贩卖机都震动了起来,黄色的问号胡乱闪烁,贩卖机里的商品相互碰撞,砰砰作响。忽然之间,它安静了一下,然后像泄了气似的掉出了一大堆东西。

       泽村无法一一辨认掉出来的东西,因为他看到了——一颗心脏,一颗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它还是活着的。有一只手从出货口伸出来,捏着那颗心脏递给他,他认出了那个袖口,再过一万年也不会忘记。从那个袖口伸出来的手,是有魔力的,是能给他任何东西的手。

       他蹲下去,轻轻触碰了那颗心脏,很暖和,他忽然哑着嗓子大喊:“我不要这个!我不是要这个!拿回去!”

       一堆杂物里的一叠便签纸被泽村的气息一触动就散了开来,飘得到处都是,天色如同翻过一页书一般霎时到了黄昏,周围染上了比金色更深的橘红色。便签被黄昏点燃,在空气中烧了起来,让他想起墓地的磷火,火中有他自己的声音,是写在便签纸上的内容,他只写过一次,它们却不断增值。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

     “泽村?”

     “cap!”他叫了他高中时候常常叫御幸的那个称呼,冷静下来,他发现那个声音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往四周看,熟悉的场景转换又开始了,但这次他不再像前几次那么慌张了,因为他知道御幸在那里,这那个时间里不断地想办法寻找自己,不断地经历可能比自己更加恐怖的事情。

       他找到了御幸,就在他面前,自动贩卖机的位置被巨大的心脏占据,泽村莫名觉得那就是他胸腔里的那一颗,御幸就陷在心脏里,被一点点地吞进心房。他好像睡着了,泽村跑上去拉住了他的手,他才睁开眼睛。

     “还好,你没被他发现。”他笑着说。

     “谁?” 

     “鬼知道那是什么。”御幸陷得越来越深,泽村只好用力抱住他,却连自己都开始陷进去。

     “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啊啊啊!”

       御幸把泽村的脑袋抱在胸口,被肉团吞噬挤压的感觉在他看来并不那么难受,因为这是泽村的心脏,他深信不疑。他在泽村的耳边轻声说:

     “我们去找出口。”

       泽村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位老人,想到他说这里什么都有,也许……连不敢要的都有。




Last Mystery:door

    “泽村,你喜欢天空吗?”

       嗯?

    “我还挺喜欢天空的……滋滋……特别是……滋滋……晴天的……滋滋……”

       怎么了?

    “看不到尽头……滋滋……下次带你去看看……”

       御幸前辈?

    “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违和感。

       颜色不对。

       泽村在灰色的房间里,地面像一棵活了几千年的大树的树干,凹凸不平,充满了皱纹。角落里放着一个书架,他去御幸家里的时候看见过,中间几层容易够到的位置放着一些枯燥的杂志和棒球理论书籍,连环画被束之高阁,但那天在他不断的催促之下,御幸拿下了一本给他看,标题是《我的苹果树变成了大象》。

       故事很短,讲述的是一个长了两个头的小男孩,因为被当做怪物,所以被所有的食物拒绝了。他觉得很饿,饿得快要死了,在晕倒之前遇到了一颗苹果树,苹果树说,有一天我会变成大象,在那之前我可以给你提供食物,于是小男孩就在树的附近住下了。后来苹果树果然在夜里变成了大象,小男孩哭了,大象安慰他说会为他寻找食物,小男孩说,我只是为你哭,因为你曾经是一棵多么好的苹果树啊,那些流出来的眼泪变成了苹果。

       绘本的封面上有一颗很大的红色苹果,大象驮着小男孩睡在苹果里面,泽村一眼就认出来了,而坐在书桌后面的御幸似乎明白他在看什么,转身将绘本拿了下来。最下面一层的架子上放着一些照片,御幸小时候很矮,他现在已经很高了,比泽村还高几厘米,可以轻易地将绘本拿下来,但那时候他一定需要踩在椅子上才能拿到最上层的书籍,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泽村便忍不住要笑。

    “你想要这个?”这个御幸穿着参加成人礼时的正装,肩膀上还沾着樱花,但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刚成年的时候,比那时候要成熟许多。

    “我……”泽村刚想开口说话,脚下忽然晃动得厉害,他茫然地朝四周看,看到了一扇门,他们合租屋的门,因为把手上还夹着一张广告纸,泽村离开东京的那天早上它就在那里,好像是房地产广告,御幸不知为何最近很热衷于这方面的消息,于是泽村决定不把它扔掉。

       广告纸随着晃动摇摇欲坠,而门的那边传来御幸的声音,泽村冲着猫眼往外看。门的另一边充斥着红色,寂静的灰色让他几乎忘记了那种红色,也几乎忘记了有东西正在追着他们,而现在顶着三角头的怪物就在那扇门的后面,御幸背对着门,仿佛护着入口一般张开双臂,手里还拿着弯曲的棒球棍。

    “御幸前辈!”泽村狠狠地拉扯门把手,但铁门却纹丝不动,他想起第一天搬进来的时候御幸说,我专门换了门,怕你晚上一个人睡害怕。泽村听了转身赌气,御幸在他身后笑,窗外的鸟儿也跟着笑,泽村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那时候他们还不是恋人。

    “快打开啊!我已经不怕了!”泽村大喊,一喊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御幸好像听到了他的话,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那怪物举起大刀朝这边劈了过来,御幸侧身躲开,摔在地上。

    “去找出口。”泽村认出了御幸一瞬间的唇语,他好像笑了一下,然后猫眼被一片红色覆盖,门的另一边传来如同肢体肉块被切碎的声音,但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叫喊,就像一个运作的绞肉机。泽村转过身看着那个寂静房间里的御幸,他手里还拿着绘本,泽村走上前去,他就把绘本放下,摊开手,歪了歪脖子,笑着问他:

    “泽村,难得到了这里,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脆弱的灰色开始分裂,泽村下意识地抓住了那个御幸的双手,他们开始下坠,向着天空下坠。御幸的背后是没有边际的天空,一个在漫无目的的晴天才能看到的淡蓝色的天空,有一些云在飘着,像一群动物。

    “想要这个吗?”他面对着泽村舒展开双臂,示意身后的天空。御幸不止一次说要带他去看天空,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倒是他已经带着御幸看过长野的天空了,他带着御幸在农田里跑,裤管上沾了好多泥,城市男孩没有抱怨一句,倒是对他们农场里的蔬菜水果特别感兴趣。而御幸说的那片天空在哪里,他始终都不知道,御幸说,他一直在等一个晴天。

    “还是说,想要这个呢?”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很自然地扒开肉和骨头,把里面的心脏露出来,泽村瞪大了眼睛,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直到他用血淋淋的双手捧上了器官,那器官在他手里变成了一颗苹果,散发着惊人的香甜味道,泽村才猛地推了一把御幸。

    “我不要!”

    “你明明很想要。”那个御幸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御幸偶尔会露出这种让他完全无法招教的委屈表情,就算知道对方是装的,泽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他忽然意识到那是一种故意而为的撒娇。

    “拿走也没关系,我愿意给你啊。”

       他看起来有点难过,泽村还是不肯接。接着,毫无征兆的,泽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吃了一鼻子灰。他哇的叫了出来,但身上并不痛,他站起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一片压抑的迷雾当中,熟悉的能见度和灰蒙蒙的视线,但很明显,这里并不是他来时的路,这里比那条路安静太多了。

       喂,为什么说不要?

       他倒立着漂浮在空中,捧着那颗心脏,微笑着问泽村,泽村觉得有点生气了,这情绪甚至超过了恐惧。

    “我说不要就不要,御幸前辈太啰嗦了!我要去找出口了!”他转身冲进雾中,那个人没有再跟着他,泽村没来由地记起高中时的一件事,同班的女生在玩塔罗牌游戏,正好御幸前辈到他的教室来找他,几个女生就大着胆子要他抽一张,他抽到了倒吊人。

    “要小心哦!”

    “啰嗦!我一定会找到你的!”雾气遮住了一切,泽村碰了好几次壁,终于明白自己正在一个复杂的迷宫里,到处都是狭窄的小路,可只有一个方向才是对的,他灵光一闪,摸了摸口袋,找出了他遗忘了很久的手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明晃晃的“圈外”两个字还是很让人失望,还好电量还足以支撑他开个手电筒。

       借助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自己面前的墙壁——其实应该说是护栏,是练习场会用的护栏,伙伴、粉丝、球探甚至各种别有用心的刺探者都会通过护栏上的缝隙往里看。现在这些护栏上爬满了植物,是紫藤萝,即使在黑暗中也开得很盛。

       而在花叶之间,还藏着一些照片,被雾气遮住,表面湿哒哒的,他只能看清一些人脸的轮廓,好像是御幸给他拍的照片,自从换了智能机御幸就很喜欢给他拍照,虽然很多照片在他看来实在不想留下来。

       泽村顺着那些藏着照片的护栏走,手电筒光线的范围很窄,四周的水滴声越来越密集,他也走得越来越快,脚尖踩出的声音告诉他积水正在变多,前方却丝毫没有出口的迹象。

      要找一扇名为“出口”的门有多难啊?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想法,毫无征兆的,前方的迷宫忽然被一条铁轨截断了,限高杆缓缓降下,伴随着警示灯孤独而冷淡的叮叮咚咚,列车飞驰而过。轰隆隆的声音持续回响,那些被速度连在一起的车窗的残影变成了长长的屏幕,上面正以播放慢镜头的速度播放着泽村的每一次约会镜头。

      火车的声音盖过了镜头里自己的声音,泽村第一次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吵。他们约会的机会不多,去的地方也没什么创意,即使如此,泽村每次出去都很开心,而御幸有时候会忽然不说话,就看着他,而泽村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火车终于完全离开了他的视线,最后一节车厢的标号是515,还挂了很多颜色不同的气球,从车厢内部传来调子不准的生日快乐歌,泽村望着那些色彩鲜艳的气球最终也消失在雾气中,感到有些寂寞。

       他等了一会儿,限高杆却没有升起来,直到铁轨上出现了泽村的倒影,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淹没了。才那么几秒钟,泽村就沉了下去,有东西扯住了他的腿,是一些人形的白色影子,他们没有五官也没有声音,仿佛只是出于本能,急切地拉着他,冰冷的水漫过了头顶,他渐渐觉得呼吸困难,越往下沉水的温度就越高,周围的颜色也从冰蓝色变成了血的颜色。


泽村?

      泽村?

泽村?

              泽村?           泽村?


       啊,又是那个声音,又是从哪里呼喊着他,是从这个看不见底的深渊吗?

       泽村!

       这次是……完全不一样的声音,泽村很想睡觉,这些浓雾,这些呼唤他名字的无形之物都那么让人想躲在这里,让人想坦然地接受他们的一切。但他必须为了这个声音醒过来,御幸说他必须去找他,不能忘记,只有这一点,绝对不能忘记!因为他也在找我!

       啪!

       一切都不见了。

       头顶的白炽灯摇摇晃晃,有只苍蝇在绳子边上飞来飞去,眼前是一扇门,和其他门不一样,他没见过这扇门,一点印象都没有,门旁边放着崭新还没有安装的车站站牌,油漆还没干,写着御幸一也的名字。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但什么都没发生。御幸站在他对面,手中好像拿着一张票,然后御幸抬起头来看到了他,松了口气。

       什么都没发生。

       他站在出租屋面前,手里拿着行李,御幸给他开了门,他的前辈看起来有点累,但是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御幸……前辈……”

    “听说……”

    “嗯?”

    “有个老人跳轨自杀了。”御幸注视着他的眼睛。

    “啊?”

    “就是你来的那班车,”御幸伸手拿过了他的行李,“为了献祭自己,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好像深夜动画剧情。”

    “安全回来就好,”御幸摸了摸他的头,“说是去了的人大多数都回不来,因为会被欲望化成的怪物杀掉。”

    “谁的欲望?”

    “嗯——我想想,他怎么跟我说来着,”他把手指放在下巴上回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所爱之人的欲望。”

    “听起来好可怕——”

    “是挺可怕的。”

       诶?

    “别再让我等那么久,笨蛋。”

       御幸催着他吃饭,门关上了,日常继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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