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泽】若你成诗 06

过往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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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还不能接吻吧?”

    “啊?”

    “出现啦!青道四棒传承下来的气势!挥棒非常有力!啊,界外球!投手好像也松了口气!”

       应援声不绝于耳,挂在泽村脖子上的毛巾早就湿透了,他把帽子压得很低,转动眼珠也无法用余光看到御幸。膝盖上是球场特供的咖喱牛肉便当,荷包蛋做得很圆,像一颗棒球那么圆。

       好热啊,会进入延长赛吗?

    “大白天的你在说什么?”御幸的声音从他的左边传过来,拨开被汗水沾染过的头发,钻进耳朵里,其他的声音都变成了嗡嗡的蜂鸣,在耳廓周围徘徊。

    “打出去了!打线连起来了!还剩一个出局数,现在对双方来说都是考验!”

    “御幸前辈,你觉得青道能赢吗?”泽村的眼睛紧紧盯着击球手,也是今年青道的王牌,他今天的投球数应该已经超过了原计划。

    “你给他们加油,说不定就行了。”

    “嗯?”手臂碰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泽村一低头,御幸正把应援筒交给他。

    “你的嗓门不是很大么?”他笑了笑,并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抓住了泽村满是汗水的手掌,他握得太随意了,泽村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牵手。

    “好!”他点了点头站起来,把应援筒放到嘴前,又瞥了一眼御幸。御幸鼓励一般对他点了点头,泽村便往肺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青道加油啊——不要输给对面那个光头——”

       好像从观众席的哪个方向传来一声“你说谁是光头”,可能是对手校的相关人士在表达不满,他也顾不上了,又拿出了吃奶的劲大喊了两声。也许高中时所流传的幸运泽村效应是真的,他刚喊完,对面就出现了失误,四棒一口气冲回了本垒,比分一下子就拉平了,现场的温度瞬间又高了几度。

    “双盗垒!青道在最后关头并没有放弃!平分!站在打席上的王牌想必也安心了不少!”

    “很像你啊。”

    “啊?”泽村微微侧过脸看着御幸。

    “我是说夏甲那场比赛,你也遇上过差不多的情形,虽然你很想打长打,最后还是选择了短打送了三垒的人得分,比赛结束了还满脸不高兴。”

    “御幸前辈……”

    “哦,人家比你厉害,安打。”御幸捏着泽村的手,眯着眼睛平静地看着钻石场的中央,哨声响起,周围的欢呼声几乎掩盖了他的声音,但在泽村耳朵里却像一记炸雷。

    “你听谁说的?”泽村缓缓坐下来,旁边的观众几乎都站了起来,他们被包裹在人群的阴影里。

    “啊,”御幸像是忽然惊醒过来,呆了一呆,然后不太肯定地把眼神转向前方的椅背,仿佛上面有什么写好的台词似的,“好像是昨天晚上做的梦,刚刚不小心脱口而出了。等、泽村?”

    “一点都没错!”

    “只是个模糊的画面而已,这么高兴?”对冷不丁扑上来抱住自己的泽村没有办法,御幸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旁边有位老人还关心地问了一句泽村的情况,御幸对老人道了谢,并用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自豪语气说:“他太激动了,他曾经是这个学校的王牌投手。”

 

    

       青道高中成功进入预选赛四强的消息让泽村兴奋了一晚上,但之后的比赛随着台风的登录延期了三天,泽村竟提议在东京的旧识一起出来聚聚,主题是为现在的青道高中棒球部祈福。御幸觉得会附和这个主意的人不是传染了泽村病毒就是脑袋被台风吹坏了,结果脑袋有问题的人真的很多,好几个人都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地答应了他的聚会邀请。

       御幸本来不想去,知道他失忆的人不多,要应付一群本应该是熟人的陌生人实在劳心劳力,泽村不间断地烦了他两个小时,他终于叹了口气松了口:“我可以去,不过你也要跟我去。”

    “啊?我本来就会去啊!”听御幸答应了刚想举手欢呼的泽村疑惑地卷起伸直的手掌,歪着脑袋问。

    “我不是说这次,”御幸夹着手机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复习和青道高中有关的信息,“下周日队里也有个聚会,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

    “等、等等!是御幸前辈队里的聚会?”

    “嗯,你已经能喝酒了吧?”

    “不是这个问题!那个……可是我谁都不认识啊!而且会和御幸前辈一起喝酒的都是球团的前辈吧?我去会不会闯祸啊?”御幸可以猜想泽村躺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的场景。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听到泽村鼓起腮帮子不满地“唔”了一声,御幸又轻声笑着补充了一句,“没关系,我不也谁都不认识吗?”

    “御幸前辈……”现在他一定是趴着把手垂在地板上的样子,可能会摆出沮丧的表情。

    “你在我旁边,我也安心。”

    “真的?!”喂喂,也太好哄了吧?本以为要再诱导几句,没想到泽村一口答应下来,接下去的半小时对话都围绕着去聚会穿什么衣服,御幸听了半天插了一句“这种天气无论穿什么衣服都一样吧”,被泽村指责没有仪式感,虽然御幸也不知道为什么高中同学聚会还需要有仪式感,却还是老实说了句抱歉,泽村满意地继续滔滔不绝。

       可到了第二天,他们在车站碰头的时候都只穿了普通的衣服,泽村是T恤和牛仔裤,御幸更省事,直接穿了球团提供给粉丝购买的应援队服就出来了。他还听从了泽村戴墨镜和口罩的建议,口罩是泽村偷偷带他出医院那天给他用的那只,黄色球衣配着口罩上的血盆大口,可能是太惹眼了反而没什么人盯着看,就是一到聚会现场被几个旧识围住嘲笑了好久。

    还好泽村总有吸引火力的能力,聚会热闹的气氛没让御幸苦恼太久,不一会儿他就得以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喝上两杯,但也仅仅只有两杯。因为有个长相凶恶的人坐在了他身边,更无法收拾的是他把“长相凶恶”这个评价说了出来,于是对方更加不悦,仿佛带上鬼面的祭祀。

    “有什么起色?”御幸虽然不记得他,但御幸认识他,也知道泽村把自己失忆的事情告诉了这位“值得信任”的同级生,所以对他顶着一张地球毁灭一样的脸却说出关心的话毫不意外。

    “不好,”他举起酒杯向老友敬酒,“也不坏。”对方似乎愣了一下,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随后像受了骗似的生起气来,仿佛一座正在冒泡的活火山。

    “泽村很辛苦,仓持君要是有空……算是我拜托的,多找他玩。”

    “你是哪里来的老爷爷!”仓持洋一看了眼被众人围住的泽村,头顶的灯就照着他,“我看他不是好好的吗?倒是你自己,不辛苦?”

    “我只是大脑受伤,又不是眼睛瞎了,”御幸不动声色地躲过关于自己的询问,“从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他开始,我就知道他在逞强,又或许……是因为从前的我知道,所以才能一眼看出来。”

    “你们还真是……”仓持洋一烦躁地抓抓头发,“在某些地方像得让人觉得恶心。”

    “难道说是夸奖?”

    “不是!”

    “御幸前辈!救我!”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的泽村一溜烟跑到御幸身后,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挡在自己面前。

    “泽村!你快给我过来!这可是前副队长的命令!愿赌服输!”

    “我不要吃纳豆!里面还混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泽村紧紧抱住御幸的脖子,把整张脸藏在御幸的脑袋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好像深怕大块头的前队友会扑上来。

    “你们就饶了他吧,他这么多年纳豆恐惧症都还没好。”御幸无奈地笑了笑,张开手把想冲上来的人挡在外侧,却听到泽村在他耳边用极快的语速低声嘟囔了一句“明明就忘记了”。御幸微微一愣,泽村就被抓出了他的保护圈,几个人按住他作势非要让他吃一勺,御幸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趁几个年轻人不备,一把抢过了万恶之源。

    “既然被我抢了,我就代他吃了。”

    “等一下,御幸前辈!那里面有辣……”在众人从震惊到崇拜的凝视中,御幸把一小碗纳豆都吃了下去,闹哄哄的包厢瞬间安静,他把空碗往桌子上一放,皱着说了句“难吃”。

    “哇——”

    “不愧是队长!”

       与会者真情实感地拍起手,泽村得以再次逃脱跑到御幸旁边,再三问他需不需要水,坐在一边的仓持洋一皱紧了眉头,张了张口不知是想叫谁,但没有叫出口。

    “我们重新开始?”

    “刚刚那个游戏好复杂,我们就玩猜拳吧!”泽村心有余悸地小声提议。

    “不行!猜拳的话泽村会赢吧?”

    “是以我输为前提的吗?!你们太过分了!呜呜呜!”

    “我看泽村醉了,我带他出去走走,你们继续,告诉我二次会的地点,我们一会儿直接去那里。”御幸不由分说地把他从同伴们中间拉出来,环住腰就往外拖,泽村没反应过来,挣扎了几下说自己没醉,被御幸敲了脑袋警告说“你不会还想吃纳豆吧”,他抖了三抖乖乖地让御幸挟着他出了门。

       外面下着大雨,御幸也没打算走远,只是躲进了车子里。车是御幸的,但负责开车过来的是泽村,两个人都喝了酒,哪儿去不了,御幸塞了一张世界名家钢琴曲到播放器,第一首响起的是沉思曲。

    “前辈……”沉思曲完了之后是天鹅湖,再之后是月光,御幸闭着眼睛不说话,泽村的手放在手刹旁边,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握住。

    “有想起什么吗?”

    “果然,”御幸睁开眼睛,车窗被滑下的雨滴割得四分五裂,“我出意外那天也下了大雨,地震刚刚过去,我就是在这附近被救援人员发现的,听说已经自己走了很久了。泽村是为了我才组织这次聚会的吧?”

    “我……”

    “抱歉,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别跟我道歉啊!为什么队长非得道歉不可啊?”泽村不安地刮着安全带,“我才是……一直想和御幸前辈道歉,你受伤也是因为想和我……”

    “因为想和你举行婚礼?”泽村及时闭上了嘴巴,御幸却为他补上了后半句。泽村睁大眼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惊恐——望着他。

    “怎么……”

    “怎么知道的?你无聊时是不是喜欢乱涂乱画?”小拇指和小拇指之间只差一厘米,泽村看着手刹,好像上面有什么磁石,把自己的手吸住了,动弹不得。

    “我还以为我已经扔掉了。”

    “为什么没去?”御幸问他,用比平时温柔许多的声调,似乎只是像往常一样,在确认和自己有关的信息。

    “没来得及。”泽村握住自己左手的指尖,它们正在不自觉地颤抖,像被台风摇晃的枝干。

    “那也好,不然可能两个人都要受伤。”

    “一点都不好!”这次轮到御幸被吓一跳了,泽村喘了口气看着自己的膝盖,“就算要重新努力,我也不会原谅前辈忘记我,所以请前辈也不要原谅我没有准时到场!”

    “你到底在坚持个什么劲儿啊。”御幸想笑一笑,但看泽村的表情,又觉得不合时宜。于是他想了想,关掉了播放器,悠扬的钢琴声戛然而止,留在车厢里的,只有从玻璃透过来的凉意和雨水拍打车窗的喧闹之声。

    “好,我不原谅。”御幸转过身,泽村正咬着嘴唇看着他,既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受了伤,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投手真是麻烦的生物。

    “因为御幸一也一定不会怪你,所以也没有原谅。”御幸说着,终于触碰了那只在手刹旁边迟迟没有退后的手。

    “泽村,不原谅你的人,有你自己一个就足够了。”趁着泽村发呆的时候,御幸将他轻轻地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倾身啄了啄他的嘴角。

    “你看,我这不是做到了吗?”他说。

    “这才不算接吻呢!”泽村擦了擦眼睛,外面的天越来越黑了,但是,雨也快停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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