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泽】若你成诗 03

       泽村已经醒了很久了,但他不敢睁开眼睛。御幸的脚步声进进出出响了好几回,有几次还直接停在他旁边,他感受到视线,又怕是自己的错觉,怕自己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御幸整理行李的背影。接着,他迎来了一个不怎么体面的开场。

     “啊啾——”

     “噗!”

       怎么会有这么擅长消磨别人严肃情绪的人啊!虽然也不是不好!

泽村从床上蹦起来,御幸站在床边,手里拿着害他打了个喷嚏的罪魁祸首——一根狗尾巴草。

     “醒了?”

     “醒了!比宇宙大爆炸还要清醒!话说你哪里来的狗尾巴草?!”

     “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御幸把狗尾巴草放在床头柜上,“我出去晨跑的时候摘的,顺便买了早饭,三明治和牛奶,可以吧?”

     “可以……”泽村接过御幸递过来的衣服,低声嘟囔了一句,“要走了吗?”

     “刚刚给教练打了电话,让我身体吃得消就回去参加练习,当然刚开始不会做什么剧烈运动。”御幸的行李箱就放在正对着床的地方,按照御幸的审美本该不是白色就是黑色,但泽村觉得那样太单调了,非要他选兔八哥图案的行李箱,现在箱子上那只一脸不耐烦的兔子正瞪着他,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还不行吧!”回过神来泽村已经扯住了正要转身走开的御幸的衣角,又迅速放开,眼神左右闪避,嘴里迅速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我……我是说御幸前辈还是再休息几天吧?”

     “你在怕什么?”御幸忽然问,泽村的身体震了一下,他攥着床单一声不吭,好久才抬头看御幸。他失去了塑造他的记忆,但他的眼神没有变,作品不会因为失去了被创造的记忆就黯淡无光,甚至似乎因为没有了顾虑而显得锋芒毕露。

     “你出去了之后会不会就不想理我了?”泽村被自己委屈的语气吓了一跳,很想找个时光机重新来过。

     “泽村,昨天的事,我不会当做没发生过,等……”御幸叹了口气,说话有点费劲,“等我熟悉一下环境,晚上我们再去打棒球吧?你好像很喜欢让我接球?”

     “啊——我真是——太丢人了——”泽村愣了一会儿,忽然捂着脑袋蹲下去,又砰的站起来用力拍了几下脸,御幸惊讶地看着他的两颊变得通红。

     “御幸前辈那么努力!我怎么能被这点困难打倒!这可是泽村荣纯传说第四部的内容!”他大声说服自己,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御幸前辈放心去吧!要是有人因为你失忆就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只有御幸一也能欺负别人,别人不能欺负回来’!”

     “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御幸哭笑不得地问,但泽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之后就尖叫着奔向卫生间,没有十分钟就叼着御幸给他买的三明治出门了,出门前还把钥匙交给了御幸,一边跑一边喊 “我就这一把钥匙如果你今天不回来我就冻死街头了”。

     “会有人在夏天冻死吗?”等回音都消失了,御幸拿起手里的要是晃了晃笑着喃喃自语,“到底算是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

       这个闹哄哄的早上竟然是御幸过得最自在的几个小时。在医院时也会有不少人来看他,但毕竟有探视规定,每天几个小时的独处时间还是能够保证的,很多时候父亲都会过来陪他,但那个被他遗忘的亲人也不是一个热衷于说话的人,这倒是让他倍感亲切。

       很多时候父亲坐在窗边,他躺在床上,读父亲给他带来的报纸,有段时间他什么都想读,甚至连娱乐新闻都读得津津有味,但很快他就把摄取方向锁定在了和自己有关的信息上。他读了很多刊登着自己相关新闻的旧报纸,摘录了满满两本笔记本的内容,即使在他自己看来也太像自恋行为,但他不得不去重新认识自己。

       而熟悉信息和实际面对又是两回事,球团里都是陌生的面孔,接踵而来的各种寒暄并不全含着纯粹的友好,还有看戏一样的试探和出于跟风的礼貌,这无可厚非,却让御幸觉得厌烦。这种不明所以的糟糕情绪积累到了下午训练之前,他直接对着一个队友说“你如果不是自愿和我说话就别说了”。

       御幸没有给事件发酵的机会,他躲进厕所大口喘气,头痛欲裂,但他还必须艰难地把发作的时间和程度记录在笔记本上,下个星期拿给医生看。

     “要是痛一次就能恢复一点……倒是痛个三天三夜也没问题。”他自嘲地笑笑,抹了把额头的汗,发现已经冷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里头呆了多久。

       托这个小插曲的福,整整一个下午他都获得了安宁,教练问他是否需要带他去宿舍,他说晚上有约了,不想理会对方脸上怀疑的表情。

       赶去见泽村的途中御幸不停地出神,到了以后又靠在门上反省了两分钟,短短一天他可能就得罪了人,大多数人并不明确知道他失忆了,他也认为自己不该把情绪表现得太明显。可御幸脑子里空荡荡的,想不起自己态度不好的时候心里到底什么感觉,他唯一做的补救措施就是和教练道歉,虽然并没有多少真心。

     “御幸前辈!”

       啊,烦人的家伙回来了。

       御幸对那双金色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惊喜之情感到困惑,泽村已经跑了上来,在他面前急刹车,踮着脚尖晃了两下,双手握着平放在胸前,像迎接饲主的宠物。待御幸掏了钥匙开了门,才隐隐觉得刚刚泽村那个稍微有点滑稽的动作,可能是想拥抱他,又强行忍住了。

     “你该不会等很久了吧,我昨天看过你的课表,下午没几节课。”和昨天进来的感觉不同,果然住的地方还是整洁一点看着舒服,御幸因为这点小事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

     “我做完体能训练才回来的!而且……”他抓着椅背反身坐下,“我要是回来太早,不就要等御幸前辈了吗!我讨厌等人……啊。”

     “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是说,御幸前辈比我预计的回来得早,有和大家好好相处吗?”他含糊其辞,御幸也没有多问。

     “我怕某个笨蛋冻死在三十多度的大街上,所以提前回来了,”看泽村立刻就要发作,他连忙又接上了后半句,“骗你的,其实是因为头疼。”

     “躯体……症状吗?”泽村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骤然安静,御幸倒是很轻松地在客厅里唯一的沙发上坐下来,随手翻开了旧杂志。

     “这是什么?”他皱了皱眉头。

     “拿到甲子园优胜时的集体照,”泽村趴在沙发背后,指着最前面的自己说,“那时候御幸前辈完全被挤到后面去了,被拍的时候我在找你,结果拍得一点都不帅气!”

     “真不错,”御幸用手指摩挲着报纸粗糙的表面,“能想起来就好了。”

     “绝对没问题的!”黑白照片拍不出来的青草味和闷热的空气,文字描述不出来的震耳欢呼和胜利喜悦,泽村希望自己的捕手再次感受到,这个愿望甚至比“想让御幸想起自己”还要强烈。

       晚上泽村兴致勃勃地煮了拉面,可能就是因为他太有兴致了,还在厨房大声唱歌,所以才放了过多的盐。但毕竟是自己做的东西,泽村不太想承认不好吃,就等着御幸抱怨,他好找点说辞把注意力没能集中在食物上的锅甩给对方,结果御幸一碗面下肚也没说不好吃,他反而觉得有点下不来台,最后也忍着咸味把拉面吃掉了。

     “你脸色不太好?”

     “没有的事!鄙人只是在想一会儿要投怎样的球到御幸前辈的手套里去!”泽村抢过御幸见了底的碗跑进厨房,一边洗碗一边吐舌头,还喝了满满两杯白开水。

     “很咸吗?”由于动静太大还是被发现了,泽村下意识扭过头看御幸的时候还吐着舌头,御幸实在没忍住笑出来,还拿出手机抓拍了一张。

     “快删掉啦!删掉!”泽村冲上去要抢御幸的手机,御幸把手机举过头顶躲开,泽村围着他抢了几次都没成功,几乎要整个人挂到他身上去了。

     “我可是伤员。”咒语立即生效。泽村立刻往后小跳了几步,不甘心地说“别给别人看啊”。

     “放心放心,这个手机是新买的,里面一个联系人都没有。啊,要不就用这张图做壁纸吧?”

     “住手!”

     “哈哈哈哈……”

       最后泽村做了妥协,允许御幸把那张照片作为联系人头像,并非心甘情愿的当事人坐在沙发上气呼呼地看御幸看过的那张报纸,怎么看怎么觉得最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的队长不顺眼。但当御幸拿上手套准备出门,他还是立刻就跟了上去。

       今天他们没去棒球馆,泽村说了一个地点,他们走路就能到,是在一所废校的背后,除了周围杂草多了点简直就是天然的练习场地,连顽皮的孩童都没有占领这里。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御幸在空地上踩了几脚,中间的位置明显被仔细修整过。

     “这是——生日礼物!”泽村在作为投手丘的土包上站好,把棒球用力扔给御幸。

     “礼物?”

     “嗯,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也不管现在他对面的人是不是记得,泽村只是一下一下地把球投进对方的手套里,球砸进手套的声音很沉重,像一颗被扔出去的心脏,却跳动得比心跳沉重得多。

     “我要开始投咯!”热身完毕,泽村抓着球对着捕手一伸,大声说道。

     “随时都可以!”场景是什么设备都没有的青色钻石场,氛围却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样,御幸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直视对方的眼睛。球从出乎意料的角度投出来,到面前时忽然改变了轨迹,御幸皱眉前倾,做好了可能会漏接的准备,但那个球却刚好如他所计算的那样完美地掉进了他的手套。

     “御幸前辈!”泽村在投手丘上兴奋地招手,“是numbers啊!是我们创造的作品!我们一起找回来吧!”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一半的太阳,泽村的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而交界线左右摇摆,模糊不清。御幸站起来跑向投手丘,出于本能拿起手套遮住下半张脸,停顿了一会儿,才挤出了一句话,“我记得这个球”。

       只不过是一句短短的陈述句,泽村听了却高兴得如同刚学会飞的幼鸟,张开翅膀一头撞进天空,他紧紧抱着御幸,御幸也没有推开他。足足抱了一分钟,泽村好像总算觉得不好意思了,放开御幸揉了揉眼睛。而现在御幸的脑海里最鲜明的一个念头却是——他又揉了眼睛。

       回去时天已经黑了,御幸说要回宿舍,泽村也没留他,只是从衣柜底下拖出一个装了一堆杂物的纸箱子给他,说里面都是高中回忆,要他好好复习一下。

       御幸接过纸箱揣在怀里,粗略看了一眼,好像有记分册和照片。他道了谢,又道了别,没有马上转身,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说:“泽村……”

     “是?”

     “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利用你?”

     “哈?”

     “算了,你也听不懂,今天就到这里吧。”

     “御幸前辈?”

     “下周六复检,我顺路过来。”

     “好……”泽村是听不懂,但是御幸预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他就失去了追问的理由。月亮刚刚出来,照着普通的离别。如果不是御幸在走进宿舍门口时踩到了一颗小石子,今天将平静地结束,但是他踩到了。怀里的纸箱子被震了一下,几张照片和一个纸团掉了出来,御幸看到皱巴巴的纸团侧面有他的名字,忽然好奇心发作展开了它。

       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御幸前辈说想和我举行婚礼。

       尽量工整的字迹下面是胡乱划下的红线,纤细而尖锐,层层叠叠,小小一张纸到处都是被划破的痕迹,在那些打着死结一般的红线下面,有四个深红色的字被重复了很多遍——

       我      没      有      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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