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泽】来自远方的讯息 03

我知道我拖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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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控球能力下降了不少,但球速居然有所提高,恐怕是你握球的习惯产生了肉眼很难判别的微妙变化,或者大脑影响了某些身体机能。不过球质并没有本质变化,我想你应该……”

     “御幸!”泽村把两只手贴在摩天轮座舱的玻璃上,兴奋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御幸,他穿着蓝色的运动外套,头上戴着一顶颇受孩子们欢迎的七彩鸭舌帽,帽檐歪向一边,露出额头。

     “开始了!”他用余光看了一眼托着下巴坐在暗处的御幸,远处的湖面突然浮起一道闪光,好像一枚硬币被抛向空中,伴随着人群的欢呼在空中摆出一张笑脸。穿着小丑装束的乐队在湖面的露天舞台上奏响了狂欢节的序曲,硬币被一枚一枚抛向被灯光装饰的夜空,碎成逃脱的星群,编成大街小巷橱窗里展示的闪闪发光的工艺品。

       泽村的眼里被星群拨弄得闪闪发光,似乎没把刚刚御幸对他说的话听进去,御幸也没指望他能听进去,他不过是为了在这三十分钟的时间里找个自己能说得下去的话题,总不能两个男人坐在摩天轮上相对无言大眼瞪小眼吧?

       每出现一幅新的图案,泽村的嘴型就变圆一点儿,直到一团金色的火球作为压轴升空,他嘴角的弧度变为上扬。帘幕中间出现了等待已久的南瓜,和其他充满冲击性的烟火不同,它显得温和谦虚,像个伸着懒腰的老年人,在舞台上足足呆了几十秒,才渐渐消失。

       他望着天空中最后出现的感谢词发了会儿呆,慢慢让额头离开了座舱侧面的玻璃,因为压力的关系,那个部位的皮肤有些发红。湖面上的音乐由欢快变换为悠扬,小丑们的颜色也从爆炸一般的五彩变成了淡色调,刚刚如同暴走族一样迸发的色彩,只是灯光的欺诈。人群开始慢慢晃动,像湖面上不安分的涟漪,狂欢节仍在继续。假设他们现在正和一个游乐场的人摩肩接踵,那场面一定混乱得让他抽不出时间思考,但他是站在一百多米的高空之上,以0.2米每秒的速度移动,烟火表演刚刚结束,铁匣子变得很安静,他甚至可以听到身后的座舱传来隐约的笑声,笑声是属于女孩的,含着一听便知的羞怯和欢喜,因为距离和隔音效果的缘故,他怀疑是自己幻听。

     “下周监督安排了一场和其他队伍的二军练习赛,我跟他申请让你上场一两局……”

     “御幸前辈。”

       再次被打断,御幸没有表现出生气或者不耐烦的神情,他脸上甚至连惊讶都没有,他一直投放在泽村身上的焦点移动到他眼睛的位置,看着泽村慢慢鼓起一边的腮帮子斜着眼睛埋怨道:“御幸前辈,好啰嗦。”

       御幸最近发现,他每次想要表达不满的时候,都会叫他前辈,这倒是和从前倒过来了。以前他会在近乎撒娇的情况下这么叫他,或者是,在床上,这是个小情趣。他向后一靠,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正常男人。

     “我以为你请我来多少是想帮我恢复记忆,结果你却一直在讲棒球的事。”泽村在他对面坐下来,十指交叉,垂在面前,上下扭动。

     “那岂不是浪费了两张票,出来玩带着‘玩’的目的就行了。”御幸歪着头一笑。

       泽村摆弄了一会儿手指,喧嚣像山坡另一端轰鸣的汽笛声,他忽然提高音量说道:“但是你既不想去海盗船,也不想坐过山车,甚至不想去鬼屋!我们只玩了五十元一次的射击游戏,而且谁会那么大年纪了还想要小精灵玩偶啊?”

     “我怕你抱着我哭,把诡异的液体沾到我衣服上,而且你看起来明明很想要那个。”

     “没有这回事!”

     “那就给我吧,我可以把它送给我的女性粉丝。”御幸把手心一摊。泽村看了他一眼,他脸上正摆着平日里那种令人不快的笑容,于是他咬牙把塞在袋子里的蓝色小精灵拿了出来,缓缓递到御幸手中。

     “我拿走咯。”御幸把手指轻轻一收,却只捏到了玩偶的尾巴,泽村已经以眼睛无法捕捉的速度把它抢了回去,抱在怀里。

     “这……这个拿去拍卖的话,可以卖到千元以上!”

     “你很了解嘛。”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这么大年纪了还喜欢这种玩偶!你就尽情笑话我吧!我绝对不放开它!”

     “泽村选手请不要自暴自弃。”御幸说完笑了起来,泽村觉得如果前面座舱的人听到了笑声,那一定不是幻听。

     “有那么好笑吗?”

     “不……不是你让我笑的吗?”御幸心情愉快地反驳道,他不得不承认他喜欢泽村对他没办法的样子,他想对方也是一样,至少从前是。

       小插曲结束之后,是长久的幕间沉默,御幸觉得自己失策了,他应该不顾突兀把棒球的事继续讲下去,而不是忍不住顺着泽村的话题接下去,舒适是陷阱,是错觉,让他碰不到一扇门的门把手。泽村抱着玩偶坐在他对面,很安静,好像刚刚把他接回家那一晚,他坐在御幸的车后座,一言不发,东张西望,身边围绕着一种陌生的氛围。但御幸更愿意面对这样的泽村,“恍如平常”就像一剂麻醉药,时间长了容易上瘾,让人忘记现实。

     “泽村?”御幸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微微往前倾身,“怎么了?”

     “啊,”泽村如梦初醒,“我在试着想起以前的事,难得前辈带我出来,嗯——但是果然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是因为不是和同一个人一起来吗?”他按着太阳穴作出一副很用力想的样子,句子的尾音颤抖着拖出好几秒。御幸很想告诉他,他现在的表情和面前放着一张十道题的数学试卷,而他一题都做不出来一样,然而,泽村却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别想了。”头顶一凉,泽村感觉到一只手掌按在自己的额头上,疼痛受了惊吓似的离开,“快到了。”实际上要落地还有十几分钟。

     “手。”

     “什么?”

     “好冷。”借着闪烁不定的霓虹,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御幸把手放回兜里,轻声重复了一句,别想了。

     “嗯,偶尔也要听听御幸前辈的话,”泽村咧着嘴角笑着说,“用力去想总是会有些痛,虽然很对不起高中以后认识的朋友,但重新认识也很容易,球队的前辈都说我一点都没变!还和我讲了以前我住新人宿舍时的事情,虽然听起来很傻,我还是拿笔记下来了……御幸?”

       高度一点一点的降低,嘈杂的人群越来越近,光从四面八方冲进座舱,他们如同遭遇海难的船员被光吞没。泽村看到御幸正皱着眉头看着他,准确的说,并不是看着他,而是看着他的方向,他什么都没在看。他很少皱眉,似乎无论别人做什么事他都不会生气,所以,泽村做出判断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为什么要生气?”

     “没有。”

     “为什么?”泽村自言自语,他感到某种称为困惑的情绪偷偷从心口绕了上来。

     “没有。”这次的音调比刚才低了些,像是刻意调整过,御幸呼出一口气,微微笑了笑,门外的工作人员帮他们开了门,有一对情侣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等着代替他们的位置。

       离游乐园关闭还有两个小时,小丑乐队已经收工了,换了四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孩子在表演天鹅舞,也快结束了,不时有人群涌向出口处。他们又玩了一回五十日元的射击游戏,拿到了一颗没什么价值的玻璃球,泽村揣着它在出口等了一会儿,御幸去买了一盒南瓜饼,两人一边吃着,一边和人群一起挤向公交站台。他们需要乘两站才能到达停车场,然后开车回家。

       但他们错过了第一辆公交车,因为泽村突然在人群中停住了,从摩天轮下来以后,他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御幸似乎也在等着他开口,所以他一停下,御幸就转过身,看着他。

     “前辈!”泽村捏了捏拳头说道,“如果我想不起过去的事给前辈造成困扰的话……我道歉!我是欠了钱还是欠了人情,或者说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笨蛋的脑子不该这么复杂,嗯……回答当然是‘没有’。”御幸思考了一下自己该用什么口气什么表情回答,导致这句话的语调听起来很滑稽,先是上扬再是滑落,让人想起调音不准的钢琴。

     “那你刚刚为什么生气?”

     “有时候我觉得你敏锐得不是地方。”御幸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他,没人注意到他们,行人忙着赶车,忙着回家,忙着从梦幻一般的欢乐中逃回现实,然后再想办法制造新的梦幻,来来往往,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如果你所说的是你希望的,那就别管我怎么想。重新和老朋友认识,重新学会投球,和投手丘重归于好,如果你希望……”他把手轻轻按在泽村的心口上,“我只是认为你该面对‘自己’认为的‘现实’。”

       他不得不再次回忆起泽村高中时期遭遇的投球恐惧症,而现在的情况比那时候严重百倍。

     “现实是什么?”泽村忽然喊道,“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现实!你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刚喊完他就后悔了,他带着歉意对御幸笑了笑,却说不出话,他觉得头疼隐隐发作,于是他加快脚步往前走,走了几步之后,又跑了起来,人群趁机将两人隔开。就和许多老掉牙的电影里播放的一样,御幸跟丢了他,他怀疑泽村把那顶彩色的鸭舌帽扔掉了,毕竟那不符合场景设定,这时候天应该下雨,以衬托主人公的迷茫,而他只是个传递讯息的配角。


       重新认识就好了。

       重新认识就好。

       重新认识,大家都说我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那你自己呢?


       御幸望了望被城市灯光包围的夜空,它丝毫没有要下雨的意思,脑中不知为何回放起上一次和球团前辈讨论泽村时的情景,他快步向前,期待马上就可以看到泽村的身影。


       前辈,你知道他最近在看什么吗?

       什么?反正肯定是些乱七八糟的书吧,他以前就这样。

       缸中之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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